何止是陈小蝶第一次见,何如月也只在一些年代的影视剧里见过这种满是泡泡的泳衣。
这年头的人,都是附近河里游野泳,去市体育馆游泳的都是斯文人,而且也是自制泳衣居多。这种泡泡泳衣,整个中吴市只有第一百货商店的体育用品柜台有卖,别的商店都没有,是个稀罕物事。
祁梅居然一出手就给陈小蝶买了一件泡泡泳衣。她和卢向文工作虽然都很受人尊敬,但也算不上什么高收入。如此用心良苦,皆是为了不让陈小蝶受警察盘问的影响。
吃过晚饭,何如月又跑去了卢家,想把泳衣钱给祁梅。祁梅哪里肯收,差点就翻了脸,哪怕何如月说厂里给了补助、这是补助的钱,祁梅还是不松口。
倒是在旁边看专业书的卢向文,被二人你推我挡的样子给逗笑了:“如月你别客气啦。你祁阿姨心里乐意。你是不知道,她这两天晚上翻箱倒柜的,在找毛线。要不是天气实在太热,我看她都想给小蝶织毛衣。”
祁梅眼睛一瞪:“怎么啦,小蝶没有妈妈,我当阿姨的给织个毛衣都不行了?”
卢向文立即缴械:“行行,哈哈。回头我跟你一起去百货商店买毛线,行了吧?”
没想到,刚刚还凶巴巴的祁梅,突然就幽幽地叹了口气:“哎,我也就一个人想想的。说不定等不到入冬,小蝶家亲戚就把她接走了。”
有个念头在何如月的心里越来越盛,但她却不敢说。因为陈新生的判决还没出来,谁也不知道将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陈小蝶。
晚上,何如月照例在陈小蝶小床旁边铺了张席子,打算继续打地铺。陈小蝶却不忍心了。
“姐姐,你还是回房睡吧。我妈说,老睡地上,湿气太重。”
多懂事的孩子。何如月笑道:“没关系,这是二楼,不是一楼地面,那倒是真的湿气有点重。”
陈小蝶想了想,又道:“那也没有床上舒服。姐姐你放心吧,有思思陪着我,晚上我不会哭了。”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强大,她还将怀中的布娃娃晃了晃。
何如月欣然:“好,那今天姐姐就去隔壁睡。”
她一边卷着席子,一边假装不经意问:“今天有警察叔叔来找你了?”
“嗯……”果然立即变成低气压。
“问什么了?”
陈小蝶紧张地将布娃娃翻了个身,让娃娃的脸贴着她的心口,像是得到了一丝慰藉,然后才低声道:“问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什么,问爸爸说了什么,问爸爸妈妈是不是经常吵架。问了好多好多。”
何如月心疼地抚抚她披散的长发:“你都照实说了吧?不能骗警察叔叔的。”
陈小蝶重重地点头:“都说了。我还问……还问……”她犹豫一下,道,“我还问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
“警察叔叔怎么说?”
陈小蝶抬眼,怯怯地望着何如月:“有个年纪大的警察伯伯说,别急,你爸不会死的。后来一个年轻的叔叔偷偷说,你在何姐姐家安心住着,要乖。”
总算费远舟还有些靠谱啊。否则就这么不打招呼地来找陈小蝶,何如月明天都打算直接电话招呼,好好把费远舟批一顿了。
转念又一想,警察明确说“你爸不会死”,倒跟今天袁科长的猜测对应上了。
何如月心中一松,看来自己给费远舟的建议派上了用场。只是不知道现行的严打政策之下,判成误杀会是个什么结果。
她拍着陈小蝶,让她躺下,又将薄毯拉上,轻轻地摇着蒲扇:“警察叔叔们就是找你了解情况,你把自己看到的都说了,一定能帮上爸爸。你不要担心,姐姐的家就是小蝶的家,你想住多久都行。”
陈小蝶点点头,浓密的长发散在枕头上,也盖住她清秀的脸庞。
这些天何如月反复说不会丢下她,终于让她的恐惧慢慢褪却。她到底只有八岁,除了对爸爸妈妈的思念之外,最害怕的就是被人抛弃。
但在孙家弄,她是宠儿。
不仅有何如月每天在照顾她,还有祁阿姨关心着她,甚至今天中午蒋阿姨家包了馄饨,还专门送了一碗给她。
陈小蝶孤独惶恐的内心,正被这些好心人努力地治愈着。
她终于在宁静中沉沉睡去,没有眼泪,像世上所有普通的孩子那样,安然睡去。
…
翌日,周六。
这里没有双休,周六就是职工们等待“胜利大逃亡”的周末。
但工会办公室今天很忙碌,全然没有周末的悠闲。今天,他们要组织厂里相关部门和罢工的青工代表座谈。
三楼走廊的尽头,有一间宽大的会议室兼学习室,四张长桌拼在一起,围着长桌放着一圈板凳。何如月中午没有休息,早早地拎了一桶水,将桌子凳子擦得干干净净。
按着后世的习惯,何如月找了一只瓦楞纸箱,剪出类似席卡形状,然后贴上红纸,请黄主席写了几个毛笔字。
黄国兴觉得新鲜,问:“小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