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的小山头,两座小坟紧密相挨。
一座有石碑,是肖淡名最擅长的颜体刻画,仍能清晰看见上头的字迹。
另一座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小土坯,坑坑洼洼,很不平整,似乎是人手捧土压上去的。
肖颖看着看着,忍不住泪流满面。
当年十二岁的袁博骤然失去唯一的血亲,亲手埋葬父亲时,得是如何的悲痛和无助。
那小土坯上的种种痕迹,带着多少悲痛和无助迷茫。
不仅如此,两个堂叔还逼着他卖地,甚至拳打脚踢,逼他不得不下山进城。
那时候的他,得是多么无助难受!
躺在这里刚刚落土的双亲看见他们唯一的儿子被族亲驱逐迫害,又是得多么痛心和心疼!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泪如雨下。
一旁的袁博眼睛微红,搂住她的肩膀。
“咱们……给爸妈磕头。”
肖颖点点头,跪在他的身旁。
袁博腰板笔直,沉声:“爸,妈,我带肖颖来看你们了。我这次回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去年清明后,我跟她重逢了。后来,我和肖叔和肖婶也重逢相认。去年年底,我们领证结婚。当时天气冰冷,大雪封路,山上没法通行,所以我没带她一块儿上山给你们磕头。现在,我把你们的儿媳妇带来了,让她给你们磕头。”
肖颖吸了吸鼻子,毕恭毕敬磕了三回。
袁博陪着她一块儿磕,随即又挺直腰板。
“爸,妈,你们的儿媳妇待我很好,岳父岳母也很疼我,视我如己出。我现在生活稳定,家庭幸福,你们不必再担心我。清明的时候总下雨,山路很不好走。我和肖颖都商量好了,以后每年三月天气好,就挑时间来瞅你们,给你们磕头。”
肖颖说不出话来,一直低低哭着。
袁博哽咽低声:“别哭,爸妈他们……以前那么疼你,最喜欢看你咯咯笑。他们终于能瞧见你,他们肯定很高兴。”
肖颖迅速擦去泪水,露出一个大笑容。
“爸,妈,我们回老家来看你们了。你们放心,不管隔开多少年,我们还是一家人,还是一家亲。我给你们做保证——以后会帮你们好好疼博哥哥,给他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语罢,她再次磕头。
袁博憋回眼眶里的泪水,将她搀扶起来。
“好了,爸妈知道你的心意了,不用再磕了。”
两人将坟前的一些小杂草清理掉,清扫掉尘土,还烧了一些纸钱。
袁博找来砂土,把火苗和香烛灭掉,才牵着肖颖爬下小山丘。
……
老屋前,吴波和刘三冰坐在一个破损的石磨上,低低聊着话。
老柳端了两碗水给他们,扭过头跟老杨唠嗑。
“小袁娃现在老出息了!他有一辆大货车,比这一间房还大!他住城里的大宅子,又漂亮又宽敞!”
村长老杨吸着水烟,嘿嘿笑了,只剩一颗老门牙晃啊晃。
“俺就知道!他不是普通滴娃!想当初,肖先生和他媳妇多重视他,一笔一划教他写字,亲口教他说话。人家肖先生是啥人?大才子来着!他亲自教养的孩子,哪能差!”
老柳吹嘘:“肖先生的大宅子贼漂亮!俺听说啊,肖先生他们都去帝都工作了!”
“真的?!”村长哇哇笑道:“大好事来着!小袁总算熬出头了……当初他们两家人结亲的时候,还让俺去做见证来着。一晃二十来年过去了,娃娃们也结婚了!哈哈哈!”
顿了顿,他问:“对了,你们父子昨天不是跟土松两兄弟一块儿下山么?咋滴?他们还没回来?”
老柳缩了缩脑袋,支吾将昨天的事告诉村长。
老村长听得火冒三丈,水烟筒指着老柳。
“你——你个死老柳!你咋能让他们两兄弟乱来?啊?忒不像人!不是人!”
老柳呵呵讨好笑了笑,低声:“俺……俺悄悄提醒小袁娃了。不过,他媳妇之前也不答应,说老家就只剩这么些地,再缺钱也不能卖掉。”
“瞧瞧!”老村长竖起大拇指,朗声:“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样,见识好!有远见!”
老柳往山上指去,解释:“他们去拜祭大牛他们老两口了。您再等等,等多一会儿。”
老村长忍不住张望几眼,低声:“你这一趟还是跑对了,能把小袁给俺找回来。俺这几天一直想要下山去寻他,可担心县里领导找上来,只好忍一忍。”
老柳受了表扬,得意开心笑了。
“瞧!他们下来了!”
村长赶忙将水烟筒塞进裤腰带里,迎了上去。
“小袁!小袁媳妇!”
袁博给他们做了介绍,解释:“老村长以前是我们村唯一识字的人。咱爸来下乡那会儿,老村长安排他住我们家。他还时不时来找咱爸学字学下棋。”
老村长哈哈大笑,不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