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被她揉得软绵,琴姬低低应了声。
以她的聪明和骄傲,绝不会去想恩人爱的到底是不是她这等愚蠢的问题,她和她梦里相守十年,十年的情分纠缠摆在这,若她还要怀疑这份情爱是否真诚纯粹,不仅是对恩人的不敬,还是对自己的亵渎。
心房涨涨的,尤其被她抱得如此紧,琴姬禁不住在她怀里轻喘:好了吗恩人
昼景不好仗着自己年长欺负人,慢慢松了手:我明天再来看你?
问出去的话没得到回答,因为就连琴姬自己都没想明白,明天她会不会想见她,见了是否又要介意起陈年往事一脚踢翻醋坛子。
她想了想,谨慎道:若恩人不嫌弃我醋劲大,尽管来好了。
不嫌弃。昼景眉开眼笑:你醋劲大我也喜欢。
她喜得不行,明明年岁已经不小了,正儿八经的少年人和她比起来都少了三分最闪耀明灿的少年朝气。尤其笑起来,恩人笑起来眉眼会说话,即便无心勾引,也像勾引。
恩人是狐妖。
琴姬下意识看她的身后,没看到想象里狐妖的尾巴,颇为遗憾地收回视线:你走罢,我看着你走。
昼景扭头就走,衣带在风里飘摇,发白如雪,仅仅一道背影不知引得多少女儿家为之神往。
九州第一殊色,昼家主,活在传说里的人物。
眼见人很快消失在眼帘,琴姬足尖一转,回到庭院内的梨树下,她怔怔坐在梨木凳,花红柳绿恭恭敬敬垂手而立。
半晌。
她眉心蹙着:说说罢,都打听到了什么。
花红柳绿心弦紧绷,总算晓得为何无缘无故主子要把家主赶出去了。
主子迟迟不问,不是陷在情爱里被迷了双眼迷了心窍,她沉沦也清醒,只是聪明的选择不闻不问,如今她问了,意味着她已经从家主口里晓得宁夫人的存在。
秋风飒飒,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话,琴姬闭了眼。
宁夫人,宁怜舟,余生亲自将女学在大周推广兴盛之人,有教无类,桃李满天下。
十八岁嫁入昼家,后入白鹤女院,天生读书的好苗子,沉迷学海,进益迅速,其志高远,每每在斩秋城论道,见解独到,鞭辟入里,是让大周男儿都心服口服的儒者。
除却她一生抱负,最引人乐道的是她与九州第一美男子矢志不移的爱情。
昼景十五岁执掌世家,成为名副其名的世家主之首,大周重臣、权臣,为帝王心腹,曾一度传出昼家主乃上天匡扶李氏皇朝降下的福星的言论。
少年登高位,壮年袖手名利富贵权势,舍了莫大的尊荣陪其夫人踏遍山河,此举在当时的文坛看来甚是荒唐。
男儿岂可无志?
那时的宁夫人走遍山河传道授业,走到哪,私塾、书院开到哪,和她的作为比起来,一心陪伴夫人朝朝暮暮的昼景成了众矢之的。
昔日的世家主之首成了只会围在妇人左右转的小尾巴,有言辞激烈者提笔抨击,谁料昼景一笑了之。
后来有人问:家主真的不恼吗?
问的次数多了,知情人笑道:人生百年,合该怜取心上人,家主忙着陪夫人,没空搭理嘴碎之人。
那些年宁夫人跋山涉水走过无数地方,年老了,头发花白,身边都有满身风流秀色的家主陪伴。
路人误以为二人乃祖孙,惹得多年不动怒的家主气急眼,大为恼火。
家主爱重夫人,从年轻爱到年老,爱意深沉,常悔恨不能与夫人白头偕老。
夫人逝去,家主甚悲,一言间,乌发寸寸染成霜。
说着说着花红哽咽哭出声来,梨树下,琴姬双目含泪,泪噙在眼眶,摇摇晃晃洒落衣襟。
还有么?
还多了去了,花红不忍再言,琴姬睁开眼看她:你说,我撑得住。
主仆三人,一人沉默着听,两人轮换着说,说到太阳跑到头顶,正午时分,柳绿干哑着嗓子,用一句话干脆利落地做了总结:家主和夫人是最引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嗯。就连她听了都心生向往,那样忠贞美好的爱情,世间哪个女子不想要?
恩人想要宠爱一人,定然会献上最好的心意。
情深似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恩人的发是为了宁夫人白的,琴姬指尖生冷,心疼如刀绞。
所以说会做糯米鸡的是宁夫人,厨艺精湛的是宁夫人,喜欢读书的还是宁夫人。
她蓦地念起少时恩人在梦里教她读书的场景,在书桌前握着她的手,写下一字舟。那时候,她是在想她的舟舟罢?
她止不住泛起酸涩来。
又克制不住想把人搂在怀里好生宽慰哄着的疼惜之情。
听闻她伤情白了发,听闻她自此销声匿迹避世独居,心魂快要被突如其来的疼楚碾碎。她唇色泛白,额间布了一层湿汗。
主子?
无碍。
她摇摇头,忍疼问道:馆主还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