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不动,仿佛漫不经心地缓缓开口:“拿你的帕子我瞧瞧。”
小玉儿不知他是何意,但他的神情折实古怪令人不敢抗拒,便不由自主将手中帕子递上。他依旧直盯着她,接过帕子许久才垂目去看,蓦地用力攥紧,每个关节都泛出青色,可他的口气仍是淡淡的:“你曾说这上面绣的凤尾耆是思念的意思?”
一句话问的不明不白,小玉儿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句话,他眉宇之间竟有期盼的意思,恍若是想让她否认他的话。可她还是据实答道:“是。”
她一说完,他的瞳孔突然一缩,似看着她又似穿过她落在不知名的地方,眼中透着苦痛之意,那一种苦痛悲凉如冰封雪地,彻骨阴寒。半晌口气索然:“思念,原来是思念。”原来他并没有记错。
此刻的空气都仿佛被他眸中的冷寒之意冻结住,瞬间的光阴被无限拉长,他沉默着,可这沉默令人窒息。小玉儿的后背渗出虚汗,紧张至了极点。
许久,他冷声问:“那么,你就将这个送给了他?”
小玉儿摸不着首尾,茫然不解:“他?是谁?”
他狠狠盯住她,眼中淬冰四裂,迸出如寒刀一般直刺过来,小玉儿吓得目瞪口呆,只听他厉声道:“上香祈雨那一日,你送这个给他!”
言毕探手从袍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挥手掼地,雪白的帕子和他另一只手里的帕子一模一样,轻薄飘零如飞雪,轻轻覆地,里面裹着两圈黄灿灿的东西落地上“叮铃铃”滚了几圈才停住。
小玉儿定睛一看,竟是当日祈雨送与傅少安的金镯,现在却被他掼在地上。
怎么会?!小玉儿下意识地扑过去,蹲地将镯子握在手中,瞬息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她的脑中,不由脱口问道:“傅大哥呢?你将他怎样了?”
班羿回勤和殿便被丽妃求见,陈述事由,又有水月作证,说祈雨那日从禅房出来的确不见玉主子所带的金镯与帕子,她当时就找过,却没寻见。
、丽妃奏道:“金镯刻有皇家印记,流落民间便有人报到内廷,因臣妾掌管后宫,这几样东西很快送到了臣妾手中。先开始臣妾还以为是那个宫的宫女偷了主子的东西拿出去送人,便不当回事情,只教人去查是谁名下的东西,不成想是姜昭仪的。恰好姜昭仪那几日刚刚生产,臣妾不敢惹皇上烦心,只得暗中派人打探,竟查出当主是一名壮年男子。至此,为着皇家体面臣妾不得深究下去,水月经管姜昭仪的衣物首饰,因她说是在碧云寺丢的,臣妾便命人审问寺里的和尚,其中一名知事和尚招了实情,姜昭仪当日去祈雨,所住的禅房之中的确藏匿了一名壮年男子。具和尚说男子买通他的时候曾说与姜昭仪是旧识。那名男子现已羁押在牢,兹事体大,臣妾不敢独断,请皇上圣裁。”
人证物证具在,班羿如遭雷亟,却仍一相情愿地不肯相信,一刻不缓来见小玉儿只盼她出言否认,现在却听她言辞殷切地回护‘傅大哥’,对那人的关心跃然脸上,原来确有其事,原来她骗得他好苦!
班羿心中恨意翻涌,仰脸“哈哈”大笑,笑声痛楚无比,狠声道:“欺君之罪,死不足惜!”
怎么?傅大哥死了么?小玉儿惊骇莫名,半天才明白班羿话中含义,他不信她,他不信她!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在心中咀嚼,每一个字都如万箭撺心,痛彻骨髓,她身子一软跌倒尘埃,脸色如花凋零瞬间枯萎。
外面明明是烈日热,殿中却如寒霜猝然降临阴森死寂。她默默无语,只觉一身的罪孽洗刷不清,难道她是不祥之人吗?为什么身边至亲都离她而去!
见小玉儿面色恐慌坐地不语,只当她已经默认,班羿心中抑郁难平,上前俯身攥住小玉儿手腕使力将她拽起,厉声道:“你骗我!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骗我!”他狠狠逼视着她,心中悲哀若坠深渊,她怎么可以如此待他!她怎么敢如此待他!
被拖着踉跄几步,小玉儿发髻松乱额前垂落几丝发缕,双眸凄冷从发丝间隙中幽幽望向班羿。他身上还穿着早朝时的衮服,上绣着十二章纹,其照临光明,洁净明辨与她全无干系,金丝缀缧刺目锥心。
小玉儿心中剧恸,傅大哥与自己有救命之恩,今却因她枉死,叫她怎么对得起傅爷爷,又有何颜面存活于世?班羿不信她,已认定她的罪,叫她情何以堪?仰脸看着班羿,此刻他离自己这般近又仿佛隔着万水千山天涯鸿沟,遥不可及。
一步错,步步错!他与她本该是忘川两岸的彼岸花,花叶两不见,生生相错,偏偏强要牵扯在一处,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小玉儿心如死灰无力争辩,幽幽道:“是,是我骗你,隐瞒身份在先,辜负君恩在后!”
听她亲口承认,竟似有人拿刀生生地将他心挖出来,班羿蓦然收手,冷冷地看着她,她怎么能?怎么敢?这半生从没有如此绝望过,为什么她要了他的心却又将他推开,而且用这样残忍的方式,一点点的余地都不给他?
窗外一架奢靡开得繁华似锦,春日已走到尽头,开到奢靡花事了,这般姹紫嫣红转眼成空,怎不叫人徒生伤悲?葬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