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们触目所及最高的山峰,往西再行百余里便可看见了。”土司夫人立即朝着西方一指,道,“神女山传说是天上的神女所化,常年积雪不化,没人能爬得去。”
“天上神女……”阿南向着西面看去,若有所思。
朱聿恒与她心意相通,拉着她去溪边洗手,压低声音问:“或许,神女山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座山,而压在雪山上的那团狰狞黑气,就是疫病?”
“嗯,其实我之前一直在想,西南山区闭塞,又并没有什么能影响中原的地势,就算发生了什么动乱,也不可能影响到大局。那么,为什么傅灵焰在设置颠覆北元政权的大阵时,会选址于此处呢?”
朱聿恒缓缓道:“因为,常年不化的冰雪,可以让封存于其中的疫病永远存在,只需要开启阵法,便能融于汩汩雪水中,流经下方所有丛林……”
六条奔腾如怒的江河,会将这可怕的疫病带到下游所有的聚居地,再从聚居地向四周而扩散,一传十,十传百,从人烟稀疏的茶马古道到都市繁盛的云南府,届时再南到广州府,中至应天城,北上顺天、西往江城,只要有人、甚至有活物的地方,便能将瘟疫带往九州各地。
届时,这可怕的疫病将迅速蔓延。此病发作如此迅速,又只要接触便能置人于死地,死相又如此恐怖,大夫也必将束手无策,怕是会成为灭绝大祸。
“难怪……”阿南望着面前奔流的江水,想起昨夜她去探望司鹫之时,竺星河对她所说的话。
他说,这次的阵法,就算来亿万人,也只能是来得越多,局面越可怕。
越多的人,便能携带越多的疫病,传染的范围将会越大。
朱聿恒显然也与她一样想到了此事,两人的目光交汇,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惧。
毕竟,这与以往面对的危机都不同。
以前他们面对的,是具体的、肉眼可见的后果,可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却是虚无缥缈、看不见也抓不住的病魔。
无从着力、无法下手。
但,阿南望向西面,苍莽的丛林挡住了她的视线,却挡不住她一往无前的目光:“既然这疫病是在滑坡后出现的,我怀疑,是不是因为地动滑坡,所以让阵法中存在的东西提前泄露了。”
朱聿恒赞同,又道:“此病发作如此迅猛、传染如此厉害,看来,我们必须要尽快行动,赶在阵法发作之前,将其彻底摧毁!”
两人在溪边洗净了手,正要回身上岸时,忽有一阵风吹过,阿南见水面上大片娇艳的红色花瓣浮动着,就如大片晚霞在水面涌动而来。
她惊讶地一抬头,看见了前方溪边一棵灼灼盛开的茶花。
那棵茶花斜斜长在溪水边,枝干粗大横斜,上面开出千万朵灿烂的殷红花朵,在日光与波光的相映下如一树红玛瑙,光彩照人,娇艳欲滴。
茶花枝干遒劲,主干上遍布蛀虫痕迹,而分支则多有膨胀,显然是一棵百年老山茶了。幸好下方有三根巨大的杉木搭成架子支撑着它,它才不至于被身上太过巨大的花量压倒。
见她打量着这棵茶花树,土司夫人便从岸上向她招手示意,道:“南姑娘,这便是我们寨子的百年茶花王了。”
这茶花如此美艳,却衬着寨子中诡异的疫病,令阿南心情也有些沉重,难以投入欣赏。
阿南与朱聿恒正回身往岸上走时,却见土司夫人的目光落在身后一个男人的身上。
这男人就是刚刚掘墓的人之一,此时他正在刺啦刺啦地抓着自己的手掌,就连众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都顾不上了,只拼命地抓挠着,手掌眼看便血痕淋漓。
身后土司闻讯,正带人匆匆赶来,一过来便看到了这人的异样,立即喝问:“你的手怎么了?”
那男人如梦初醒,看看自己的手掌,又看看那具尸体,顿时体若筛糠,明白自己也将面临被扭塞到废屋内的命运,吓得步步后退。
土司一挥手,众人便要上去将他抓住,谁知他忽然往旁边一窜,抓过土司夫人挡在面前,狠命一推。
土司夫人猝不及防,被他推得向前摔倒,顿时脸颊擦得红肿一片。
而那人跑了两步便到了岸边,眼看前头无路,不管下方是湍急滂沱的江水,纵身便跳了下去。
横断山中,山峦如聚,波涛如怒,转眼便将他卷走,失去了踪迹。
看到病人逃跑,众人忙将土司夫人扶起,她捂着脸颊伤处气愤不已。
阿南立即对土司道:“赶紧向下方寨子发警告,不要接触陌生人,不要捞尸体,这段时间人畜都要注意!”
土司自然知道事态严重,那人明显已经染疫,无论跳下去后是死是活,这病情都将扩散开去,影响到下游所有寨子。
寨中几个汉子匆匆骑马出发,沿着河流向下游奔去,紧急向各个寨子发警告去了。
朱聿恒也抽拨了身边侍卫,让他们立即返回云南府求助,并提醒及时防护,控制疫病。
…… 树犹如此(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