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敷回干尸之上,示意李景龙与他们离开。
等候在外的僧人们赶紧抢进去,将遗体陈设好,商议请匠人来修金身的大事。
毕竟,皇太孙殿下酒后胡作非为,他们谁敢说什么,只求朝廷多拨点金银下来贴金身才是正事。
…… 风雨如晦(4)
出了大报恩寺,李景龙依旧沉浸在震惊中。
送他回府时,朱聿恒下了马车,问:“天寒地冻,太师可方便我们去你家中,喝一盏茶暖暖身子?”
李景龙哪敢拒绝,赶紧请他们入府。
阿南蜷在椅中,一边剥着橘子,一边问神思还有些恍惚的李景龙:“太师,在大报恩寺的那具尸身,定然不是法师无疑了。那依你看来,法师的金身,什么时候有可能被调换?”
李景龙喃喃道:“不可能啊。我亲眼看见法师进入酒窖,也亲眼看到他上一刻让我尝尝美酒,下一刻便失足坠亡,更亲手把他搬上马车,一直跟着马车不曾停下,直到确定法师断气……”
说到这里,他一拍桌子,怒道:“这么说,法师定是在去世之后,遗体被人调换了?这可是圣上降的旨,要金身永存以供香火的,谁敢如此大胆,居然调换法师遗体?”
朱聿恒安慰道:“太师放心,我看其中可能有内幕,定会让人好生调查。”
李景龙点头称是,灌了半壶茶却消不掉他的火气。
阿南又问:“太师,你说道衍法师身上有青龙,那,当日在酒窖出事的法师,身上可有这痕迹?”
李景龙肯定道:“那自然有啊!而且那日我们因为喝酒而全身发热,法师还将衣襟扯开了,我记得清清楚楚!”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片刻,然后又道:“不过……那日他的青龙纹身上,有些怪异之处,至今想来令我诧异。”
阿南眉头微挑:“哦?”
“就是……当日在出事之时,我与法师不是一起去酒窖中寻找美酒吗?那时我因为酒醉摔倒,所以只坐在外面,直到他滚酒坛喊我注意时,我在朦胧间,好像看见了……法师因为酒后发热而扯开的衣襟内,皮肤上那淡淡的青龙显出了些许赤红色,就像几条赤龙缠绕在他的身上一般……”
又是赤龙。
阿南与朱聿恒对望一眼,问:“也就是说,他身上那几条原本淡青色的痕迹,忽然变红了?”
“对,这岂不是很诡异么……是以刚刚我听殿下说那青龙遇到石灰会变色,心头也是震惊不已。”李景龙敲着头道,“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酒,迷糊之间看错了,因为后来法师从斜坡上摔下时,我赶过去扶起他时,仓促间也瞥了他的身上一眼,便只看到以往那般青色的痕迹了……”
他虽然这样说,但阿南却不这样想,她向着朱聿恒看了一眼,在他耳边张口低低地说道:“当时酒窖内,有除湿的生石灰。”
朱聿恒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向她一点头。
两人心有灵犀,自然不会当着李景龙的面细说,只问:“太师,关于道衍法师之事,可还有其他线索么?或是他素日有何怪异举动,或许可助我们破解法师遗体疑云。”
“这……”李景龙皱起眉,绞尽脑汁。
他被削爵之后,虽依旧挂着太师的名号,但在朝中一直可有可无。如今好不容易,皇太孙因为当年法师之事而多次折节拜访,心下觉得自己或许起复有望,不必再天天钓鱼消磨了,自然搜肠刮肚,想再弄些重要的东西出来。
“唉,法师待我,真是一片赤忱真心。当年我被弹劾削爵后,陛下一则为抚慰老臣,二则为平息悠悠众口,曾让我镇守行宫,聊充闲职。当时朝中众人无不避我而走,唯有法师常带酒前来,与我一醉方休。”说到这儿,他又想起自己职责所在,忙找补道,“但行宫寂落无人,再者护卫众多,我们也是偶尔、偶尔。”
“行宫……”阿南未免想起了这是当年傅灵焰准备给韩凌儿颐养天年的地方,与朱聿恒对望一眼。
朱聿恒貌似随意地问:“行宫建筑瑰丽,法师一个出家人,可喜欢那地方?”
“这点倒出人意料,法师常在瀑布前与我对酌,我每每醉倒,醒来时便能看见他盘桓于殿前,那神情……”他有些迟疑,似是找不到准确的词来形容,“好像有些落寞,又好像在怀念什么……”
阿南倒是很清楚他在怀念什么,因此只笑了笑,问:“这么说,太师每次醉倒后,便只留法师一个人寂寞无聊了……不知道他会在行宫里面想什么、做什么呢?”
李景龙毫未察觉她的言外之意,感怀道:“唉,年纪大了,本来这些事都模糊了,我也许久不曾回想。但前些时日接到一封信,里面向我问询起行宫之事,这些过往竟又历历在目,如在昨日。”
阿南大感兴趣:“哦,这么巧?不知这事与法师是否有关?”
“这倒没有,却是一件蹊跷怪事。”李景龙搔搔头,见朱聿恒神情微动,便站起身道,“虽是小事,此毕竟事关东宫,殿下稍坐片刻,我拿来给您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