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树林,兰珏至前引路,启檀一把揪住兰徽,从牙缝里低声道:“你爹,真挺能扯的。不输给老云。”
兰徽合乎礼仪地道:“多谢殿下赞扬。”
启檀恶狠狠在他头顶敲了一记:“你少学他!”
兰徽不吱声,待启檀转身,冲他背影扮了个鬼脸。
张屏睁开眼,室内一片静谧,阳光穿过南窗的窗纸,化成雾一般朦胧的明亮,温柔地晕落于地砖。
桌上的刻漏显示,刚交未时。
两个多时辰的睡眠带走了疲惫。张屏下床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
茶水带着清淡的花香,与水的温冷搭配得恰到好处。入喉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
张屏对饮食一向不怎么在意,但也不由得看了看杯中碧色的茶水,他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冷茶。
对面的隔间传来窸窣声,柳桐倚也起身了。他推开窗扇,再过一瞬,房门便响了两下。
谢家仆从进来问安,奉上热茶果点与熨烫好的柳、张二人的袍服。
未过多久,谢赋又匆匆而来。三人见礼后,不待柳桐倚和张屏询问,谢赋即道:“增儿的娘已经拿到,到了衙门就招供了,另还有两事,先用午膳,边吃边说。”
柳桐倚道:“多谢谢兄,方才吃饱了就睡,腹中尚未消化,无需再用膳,立即去衙门吧。”
谢赋摆手:“府尊谕令,还需近一个时辰才升堂。下午诸多事务,先略用些饮食,不知下一顿得什么时候了。”
门外仆婢已提着食盒等待,待谢赋示意便入内摆桌。只有一些精致细点、蒸炖与汤羹,都很清淡。
柳桐倚和张屏便不多推辞,与谢赋同在桌边坐下。
谢赋举筷:“某不遵什么礼仪,边吃边说了。先将最重要的告知二位贤弟——增儿的娘潘氏招供了,但招的不是她儿子杀人的事。树底下的那具尸首的事也尚未说清。她招认说她死了好多年的那个前夫,是她杀的。”
柳桐倚一愣,张屏神色肃然凝固。
谢赋叹了口气:“她招得挺突然的,都没想到她会招这个事。想是心虚吧。听去拿她的捕快说,他们拿她的时候也没说什么,这妇人就慌了,一个劲儿问为什么……”
捕快拿人都不能透露太多,便说,拿你肯定有原因,跟我们走就是了。将人套上带走。
潘氏十分恐慌,一路上仍战战兢兢哀求询问,让差老爷们先给她个明白。
其中一个捕快就道,你还有你儿子都干了什么事,心里不明白?还用问这一句?
潘氏哆嗦腿软,险些晕倒。另一个捕快道,人命官司都敢犯,这时怎么没胆色了。有这做戏的工夫,不如将十几年前到如今,你们娘俩犯的事好好回想回想,到堂上一一的禀明大尹,少受些刑苦。
潘氏大惊:“大尹是……京兆府尹大人?”
捕快道:“正是冯大尹他老人家。大尹的青天之名,你必然是听说过的。莫要想着在他老人家面前弄鬼。”
潘氏哆哆嗦嗦哀求,询问怎会惊动了大尹。
捕快不耐烦道:“装模作样个甚?也是你们母子有排场,赶上这时候案发。大理寺都来人了。”
潘氏险些瘫倒,不能移步。待到了衙门口,又不肯入内,企图撞死。
众捕快拉扯着她,不耐烦道:“何必做作。赶紧进去,令郎在里头,你不在阳间给个交代就下去见冤魂,不怕受更大罪?”
潘氏挣扎不语,过了一时忽然抬头:“我招!我都招!是我杀的!让我见见青天大老爷!我全都招——”
捕快们也有些意外,唯恐她是惊吓癔症了,信口乱嚷。以往也有这样的疑犯,害怕堂上受酷刑,随口乱编一通。
又一捕快道:“要招就过会儿到公堂上招。只把事实明白交代,冤枉不了你。”
潘氏却仍然哭嚷:“现在就让大老爷升堂吧,我立刻招!都是我干的!那个死鬼丁小乙是我毒杀的!我全和大老爷们供认明白,快快!让我招!!!”
听到此处,柳桐倚皱了皱眉:“这潘氏有些奇怪。杀人乃大罪,一般犯人都会抵赖。她为何还没等升堂就承认?”
谢赋道:“可能妇人不禁吓?”
柳桐倚摇头:“她前夫已经死了多年,也非富贵人家,想来不会用太好的棺木。尸身恐怕早已成白骨,如若是被毒死,开棺很难验出证据。即便验得出,也不容易定论是她下的毒。譬如有些亡者逝前常服汤药,特别是一些民间偏方,尸身中亦会存毒。一般这样的凶手,不会轻易认罪。”
张屏沉默颔首。
谢赋猜测:“或是慑于府尊和大理寺之威?”
柳桐倚道:“毕竟是京兆府的百姓……”
会如此胆小?
张屏问:“潘氏急着上堂?”
谢赋道:“是。一直嚷着要见府尊和少卿大人,说要立刻招供。”
捕快们和她说,堂也不是你想升就能升的,等一会儿,用不了多久就让你上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