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何曾想,天底下还有这样穷苦,日子都要过不下去的人户。
前世赵行御极之后,她帮着赵奕谋划造反之事,也对朝廷上的事情格外留心过。
那时候大邺已经是国富民强。
从前姜莞不觉得有什么,只当赵行是从晋和帝手上接过一个太平盛世来,只要不是个混账东西,都不至于糟蹋了。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那是赵行苦心经营得来的局面。
赵行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知她心下愁苦,覆在她手背上,不动声色轻拍了两下。
姜莞连冲他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瓮声问王刘氏:“你们的那些地,被地保没收之后,拿去作何用处,你们知道吗?”
王刘氏便摇头说不知:“我是个妇道人家,我男人也不跟我说这些,他说外头的事情说了我也听不懂。
不过一会儿二宝叫了人来,您们可以去问问高老爹。
他见多识广,两年前村子里出事的时候,虽然都是听着我男人牵头,但出谋划策的还是高老爹。
后来我男人他们从府衙被放回来,也是高老爹拦着他们,不许他们再闹再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恐怕性命都保全不住。
那些事儿,问他,他八成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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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地?人家收回去,自己种地,种果子,包租出去,一年到头,就躺着收银子了!”
高老爹五十岁的年纪,鬓边华发早生,络腮胡子也是白的。
但他精神状态不错,身上穿的也干净,而且在人群中,也只有他身上还有棉服可以御寒。
大概小河子村中,他算是家底最不错的了。
赵行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位高老爹就是从前的村长。
后来也是生出许多的变故,村长才换了人。
今年一闹灾,连村长都跑了。
村子里主事的还是高老爹。
各家互相帮扶着,能多熬一日是一日。
他自己家里都拿出了不少的粮食,如今屯粮空空了。
这会儿高老爹手里握着一只白馒头,又咬了一大口:“真是有日子没吃过这白面馒头了,您们几位真是活菩萨,怕不是天上的神仙,见我们小河子村受苦受难,特意下凡来解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的!”
赵行不接这话,赵然就接了过来:“老爹也别说这个,我们不是什么神仙,只是路见不平,见不得小河子村的村民过这样的苦日子。”
高老爹又唉声叹气起来:“那能怎么办呢?人家说胳膊扭不过大腿。人家有权有势,我们有什么?
想活命,就得学会闭嘴。
想活命,就自己想法子谋生路去。
跟衙门里的官差们闹?
那是嫌自己命太长!”
“岂非没有王法。”
赵行冷声轻斥了一声。
高老爹也没放在心上,顺着他的话说:“可不就是没有王法吗?但山高皇帝远,我们这穷地方,人家贵人们还觉着是我们穷山恶水出刁民呢,谁给我们出头?
官场上头都是官官相护的。
我们这些人,就连地保都招惹不起,还敢去开罪那些大人物吗?”
“老爹,你们被没收的那些地,是地保收去包租的,还是会稽郡守授意的?”
高老爹唷了一声,赶紧摆手:“这话可不敢乱说,郎君,可不敢乱说啊!
郎君是好人,别祸从口出,招惹上大麻烦,出了我们小河子村,可不敢再胡乱攀咬朝廷的大人们了!”
暴民
地保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的。
百十户村民的地,全都被没收了,他就是一个人包租出去,都用不着这么多。
而且只要村民联手闹到县衙甚至是州衙府衙去,小河子村的地保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得背后有人,才敢如此行事。
也怪不得王二宝的阿耶带头领着村民们到府衙去告官,闹腾了一场,非但没有能把自己的地给要回来,还被关了几日,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到衙门去闹。
此刻听了高老爹一席话,赵行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会稽郡守出自魏氏,不过是魏氏旁支所出。
魏氏到如今这一辈,嫡系嫡出是没有争气的郎君的,会稽郡公爵位又要传承,按照大邺律,要袭爵的宗子是不能身领要职的,朝廷防的就是只手遮天,为祸一方。
所以除去宗子之外,魏氏嫡系嫡出甚至是庶出的郎君拢共也就三个,只是一个身体太差,比姜元徽还要不如,另一个是太不争气,从十四岁起学会了眠花宿柳,左拥右抱,实是不堪大任的。
所以从旁支挑了这么一个,最有出息,也最正派的孩子。
一路也是由魏氏提携扶持着,才坐了这个会稽郡守的位置。
这个人姜莞是知道的。
舅母偶尔会提起他几句,其实都是夸耀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