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庆帝听到“身患重疾”时,才有了些许理解,但并不赞同。
“你去,诏令沈观穹入宫。”
他必得好好斥责一番这官员,真是不像话!
很快,沈观穹就到了。
正六品的司天台监丞是没资格上朝的,故而这是崇庆帝第一回见到此人。
和想象中的圆滑世故、狡黠市侩不同,沈观穹明明才过不惑之年,须发却已尽数花白,两颊微微凹陷,颧骨略显突出,苍白的肤色下青筋隐约可见,透着长期熬夜观测星象的疲惫。
“陛下万岁金安!”
拱手行礼时,月白色中衣袖口跟着滑落半寸,细密针脚在褪色布料上蜿蜒如溪涧。
原本想为难他一二的崇庆帝冷不丁失了声。
半晌挤出一句,“爱卿请起。”
“谢陛下。”
他缓慢起身,虽是第一次面圣,装扮简素,却并无紧张怯懦,一举一动间尽是老牌士大夫的风骨。
目光坚毅深邃,只是眼神中透露着历经磨难的苍凉与悲伤。
崇庆帝问他:“沈卿,何故于府中看相?岂不知此举,有伤官威?”
沈观穹躬身,不卑不亢。
“臣知罪,却不悔。”
赵端拍案,“放肆!你为官,却取财于民,竟不知羞耻!”
他脸上颜色未改,跪下去,直身拱手。
“陛下,臣为文官,幼时从学四书五经,后效力于司天台,也算仕途清平,自认虽对朝政无功,却也恪尽职守,不敢疏于懈怠。如此种种,臣知羞耻,更愧于羞耻。”
“可独女盈儿重病,自出生之日起便缠绵病榻不可下地,臣为人父,却不能替女受灾,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尽病痛折磨。臣知她不能伴臣与夫人终老,却也希望她有生之年,有三两日康健快活……”
说及此,沈观穹挺直的脊梁微弯,似老树被风摧雨折,不得不妥协。
他面色凄苦,神色哀伤。
“臣倾尽家财,护她至八岁。”
“幸而平日里有好友,一二亲邻,伸以援手,又扶其至十岁之龄。”
“而今,盈儿病重日渐,臣却好友散尽,亲邻难聚。臣再无他法,只好以自身计量,出此下策。”
饶是崇庆帝见过世间百态,也为沈观穹之毅力惊叹。
他叹道:“可你每人收受百文,能解燃眉之急?”
其实按民间对星象之崇敬以及沈观穹官位的特殊性,他就是收十两百两都有人愿意前来看相,可他却只收百文。
沈观穹怔忡了片刻,而后摇头。
“聊胜于无。总好过臣眼睁睁看着盈儿死去,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得。”
说完,他脱下头上戴着的乌纱帽,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上头粘附的些许尘埃,郑重放在地上。
“臣自知有负陛下期望,罪该万死。请辞官不做,但请陛下饶恕臣之妻子和女儿。”
崇庆帝望着那帽子,再看向他花白的头发,心中一时酸楚。
“你既知今日,为何又要如此莽撞行事呢?”
明明知道做了这样的事情,是一定会见罪于圣上。
他却还是做了。
沈观穹闻言,愁苦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其浅淡的笑容。
“陛下,臣已至绝境,只要有路可走,臣都得试一试不是吗?”
话音落,大殿内长久的寂静。
过了许久,才听见崇庆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司天台监沈观穹,因公谋私,罚俸三年。念你事出有因,又并未在末路之时行不法之途,朕可以从轻发落。”
只是罚俸三年,并未丢官。
沈观穹重重叩头,“谢陛下隆恩!”
“另,司天台监沈观穹,为官清廉,正义不恶,特赏金五十两,慰以安家。”
闻言,沈观穹惊讶地抬起来,旋即老泪纵横,直直长拜下去。
“臣沈观穹!叩谢陛下圣恩!谢主隆恩!”
“你为官以正,朕都看在眼里。你女儿之病,朕会着太医前去看顾一二。”
沈观穹感激不已,“多谢陛下!”
赵端也站起身来,行至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守小家,方能治大朝。我大景,正需要你这样务实担当的好官。”
沈观穹本以为都要被杀头或是贬官流放了,却不料峰回路转还有此境遇。
一时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