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了小小的庭院,一个没有五官的人面马身的怪物茫然地站在那具女子尸体前方,踩在血泊里的马蹄上挂着丝丝缕缕的血肉。而它身旁,还倒着死不瞑目的一个老妇人,正是阿杜娘。
“啊啊啊啊啊!妖物杀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惊破了江阳城的沉沉夜幕。
无人看见的角落里,李药袖小小的身躯藏在阴影里,无声地用头顶了顶那具冰冷的身躯。
这是她变成镇墓兽后那么长时间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给她供奉了那么多香火的第一个人,她已经见过那么多人的死亡,但依旧会为了眼前这个年迈妇人的死去而悲伤。
须臾间,杜家小小的院落围满了江阳城几近所有的青壮年,大部分都只敢在门外远远看着。只有以陈恒为首的推堪司诸人和硬着头皮上的镇长等人站在院中,陈恒手中握着一道明黄符箓,是他花了重金从一个道门修士手中购得的驱鬼符。但所谓的驱鬼符也只能驱驱留恋人世的阴魂,陈恒面上不显,背后冷汗已然湿透了衣裳。他从未面对过如此凶厉的妖物,他相信即便是推堪司总司的大部分人也从没见过。
他所听闻过的妖物大多都只是山中野兽初具灵性,很多时候这些妖物很少光明正大地去袭击人们聚集的城池,像眼前这只堂而皇之连杀数人,到现在面对众人居然还有恃无恐,不避不逃的……
面对高举火与刀枪的众人,那个人头马身的妖怪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它看了看诸人,又看看地上已经没有生息的田秀,十分困惑。
陈恒心中苦笑,这妖物如此肆无忌惮,说明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也就是说,今夜这些人在它眼中都已是死人。
“死的是田家的丫头,”镇长快掉完的两排牙齿上下打架,半天挤出后半句,“和阿杜娘。”
“阿杜娘,怎么是阿杜娘?”门外极是害怕又好奇的众人交头接耳,“阿杜呢?阿杜他去哪了?”
“对啊,杜秀才呢?”镇长大惊,“难道杜秀才也死在这畜生手中了?!可是,这畜生不是只杀妇孺吗?罢了罢了,”他厉声道,“先将这妖物抓住,断不能让它再害人!”
镇长话一出,无人敢动。
靠在树上看戏的沈檀不禁笑出了声。
“……”他又怕又气,想动手又怕自己也被这马蹄捅个透心凉,抖着胡须看向陈恒,“大人,您看这?”
陈恒嘴唇动了两下,在众人视线中不得举起符箓,脸色发青地并起两指,符箓不点自燃如利箭般飞向马妖!
正低头试图靠近阿杜娘的马妖猝不及防被符箓打中,骤然发出哕哕痛叫。
许是见到符箓有效,镇长也不知从哪鼓起勇气,一把夺过身旁人的犁耙狠狠砸向嘶鸣的马妖,高声怒喝:“现在不动手,难道要等它一个个吃光你们才动手吗!?”
众人如梦初醒,脑袋瞬间被恐惧与愤怒同时点燃,人群纷涌而起,无数的刀枪农具还有拳脚在怒吼中雨点般砸向那个吃人的恶魔。
马妖本就被符箓烧痛,迎头便被无数利器痛打,它呆呆地愣了一下,连连哕哕嘶鸣着往后退,即便那张脸上没有五官但谁都能看出它的惊恐。
它的退避瞬间鼓舞了众人,被妖物激怒的江阳城百姓们将恐惧彻底抛弃,一个个通红着眼睛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妖物杀之而后快。
李药袖在杂乱的脚步间艰难地左躲右闪,她叼着阿杜娘的衣领,试图将她的尸体从众人的脚下拖走。
可人数实在太多了,杜家的小院也实在太小了,李药袖奋力拖了好久仍然避免不了阿杜娘的脸上身上被踩了无数脚。
杀红了眼的人们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哪里看得见地上这具瘦小佝偻的年迈身躯,只管将手里的家伙和拳头尽数招呼在那个已经被打得跪倒在地的可恨妖物身上。
陈恒在激情澎湃的人群中怔愣不动,他不敢相信城中的普通百姓们竟轻而易举地打倒了那只已经杀了四人的妖物,这完全超出了他对这个妖物的认知和预估,简直如同做梦一般。他握紧的掌心里已全是汗水,弄错了,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他张开口,可发出的声音无力地被人们激情的吶喊淹没。
马妖匍匐在地上嘶嘶哀鸣,全身布满了伤口,有些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哪里有方才连杀两人的凶悍冷酷。
有人得意地朝它啐了一口唾沫:“这畜生也不过如此!!”
“是了是了!”立刻有人义愤填膺地符合,“早知如此,就该早早找刀它将它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