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差当时一惊,以为他就这么死了,探了探鼻息发现人还有一口气在,这才放下心。
过了半夜,雷雨停了,驿差立刻便要继续上路,他看了一眼墙角昏睡的书生,终还是忍不住上前,却被那只半大的马驹拦住。马驹明显胆怯,却仍拦着这个陌生人靠近自己的主人。
驿差无法,只得叹息一声,戴上斗笠走出了房门。
李药袖隐约猜出了书生的身份,但书生既死了,为何回去的是个马妖呢?
驿差喝了一滚烫的红茶,许久后说:“我才跨出房门,便听见书生重重咳了一声醒转过来。他这次醒后精神似极好,说话也比方才多了几分中气。”
雨水将夜色涤荡得更为冰凉,驿差站在湿漉漉的泥地上,隔着窗听见书生笑着道:“小马啊小马,我回不去啦。你带着我回去看看我娘吧。”
小马发出哕哕的悲鸣声。
书生哀求它:“替我回去吧,小马。我娘还在等我呢,她快等不到我啦。”
驿差听着这没头没脑的对话皱起了眉,屋中安静了片刻,小马突然极为凄厉地叫了一声。他猛地回头,“噗呲”一捧鲜血飞溅在窗上,随后屋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还伴随着马驹含糊不清的哀鸣。
茶棚中一片死寂,良久泥炉上的茶壶发出声尖锐的鸣叫,几人方才如梦初醒。
“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啊。”沈檀低声叹息。
“是啊。”驿差喃喃道,“后来,我从平凉府城回来就去了江阳城,发现那个姓杜的书生娘亲早已老死在家中了,连尸首都是过了近半月才被对门的亲妹妹发现。”
“嘶~”田秀娘捂着烫红的手痛叫了一声。
沈檀看去一眼,笑道:“大娘小心啊,别伤着。”
田秀娘含含糊糊应了。
李药袖偷喝茶水的动作早已停了,她低头抹了抹眼眶,额头忽然被人摸了摸,一条细长的尾巴伸到她嘴边。
黑蛇很大方又心疼地说:“你咬吧。”
李药袖:“……”
驿差对着红茶发了很久的呆,才回过神对沈檀道:“你说你从江阳城来,那里如今怎样了?我许久未去了,只听说那里被潜龙山庇佑,一直是个太平福地。”
沈檀轻轻摸着镇墓兽光滑的脑壳:“那里啊,”他看一眼低头拾柴火的田秀娘,微微笑道,“就和老板娘说的一样,生人不入,死人不出。没有人能从江阳城中走出来。”
他此言一出,茶棚中安静得可怕,驿差的脸色逐渐从常年日晒得青灰色变得惨白。
抹小珍珠的李药袖也察觉到了诡异的氛围,忙里偷闲地抬起头,却被沈檀重新塞回了怀中。
少年披着破烂的皮氅懒洋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歇够了,也该走了。”他往桌上丢了几个铜板,“老板娘,收钱。”
田秀娘仍是低着头,躲在炉子后面答了句:“客官慢走。”
田秀咬着手指望着少年牵起小马驹晃晃悠悠地重新上路,过了一会她说:“他们走了。”
“是啊,”一声幽幽地叹息响起在小小的茶棚,带着不甘与嫉恨,“他们走了。”
小马驹哒哒走在杂草丛生的官道上,离茶越来越远,威风凛凛的镇墓兽重新被放回了它的头顶。
李药袖被裹着土腥味的冷风吹了一会,狐疑地回头,倏地整只兽差点从马头上掉了下去。
小小的茶棚里笔直地站着一二三道身影,他们木然地齐齐看向李药袖,铁青的脸上渐渐露出怨毒愤恨的表情,随即茶棚下雨后春笋般冒出大大小小宛如兔子一样的东西,它们和那三人一样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通红的眼睛直直盯着走远的他们。
“别看了,伤眼睛。”沈檀转过李药袖,淡淡道,“都是些被诅咒污染的脏东西。”
李药袖揣紧自己的小爪子,紧紧趴在马头上,过了会才缓过来问:“我们要去哪里呀?”
“卖了你。”沈檀答得飞快。
李药袖:“……”
呼啸的长风暂时吹开了盘踞头顶多日的乌云,沈檀大声笑了起来,捋了一把镇墓兽愤怒的脑壳:“我接了个新悬赏,是平凉府城的府尹发出的,咱们去看看,说不定能赚个大的。”
狗财迷,李药袖无声呸道。
露出马脚
平凉府,隶属中原道,因府城坐落于“千里无澜,万里平波”的平凉湖旁而得名,是大燕曾经颇负盛名的鱼米之乡。
因此房价也特别贵,李药袖默默补充了一句。李药袖她爹曾一度看好平凉府的发展前景,不仅大量购入田庄地产,还投资创立了个不大不小的船行和码头。李药袖她爹之所以能在一众吃软饭的皇亲宗室里脱颖而出,得亏他独到的经商眼光。
可人算不如天算,纵然李药袖的老父亲是个经商奇才,恐怕也想不到当今的大燕人口骤减,一片一片的田地村庄连着荒废。
李药袖平摊在小马驹平稳柔软的头顶,脑壳上顶了片绿油油的叶子遮太阳,双目呆滞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