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一下,说起来她现在也不是人了。
看热闹的乡亲三三两两跟着送葬的队伍走,闲言碎语也随风飘来:“这王家小姐昨夜才遇难,怎么今天就急着送殡了,虽说芳年早逝,但停灵连三天都没有也是少见。”
“嘘,你小声点!”一人打断那话,“我今早去买豆汁时听铺子老板说这王财主家的闺女昨夜是被妖物所害,你没看见今天城里巡逻的差役和民兵都变多了?”那人啧啧道,“王财主请了推堪司的人来相看,说是王小姐的尸骨留了妖物的妖气,得立刻下葬,否则那妖物还要折回来继续杀王家的人。这不,昨夜王家就派人去寿材铺买了最好的寿材,请了镇长亲自主持仪式,得赶在正午前入土为安才好。”
沈檀浅浅听了一耳,转身便从窃窃私语的人群中悄无声息的穿过,无一人留意到他的动静。
大白天的李药袖不敢在人前冒头,虽然对容身之地颇为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她蜷在沈檀破旧的衣襟口小声道:“王小姐是被昨夜的,妖物吃了吗?”
沈檀点头:“是。”
李药袖低头便不再说话。
忽然又听沈檀淡淡道:“在你遇到它之前,王小姐就已经死在它口中了。”
李药袖闷闷“哦”了一声,昨夜的情形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隐约记得那是个人形的妖物,和“杜秀才”有些相似,却又不同。
江阳城不大,沈檀脚力极快,在几条街巷中穿梭一番后便到了李药袖熟悉的巷口,正是阿杜娘他们家。
此时杜家大门敞开,里头传来絮絮的说话声,沈檀略一思索见四下无人,灵巧的身姿便轻盈地跃至门口的槐树之上,再从槐树两步贴到了杜家瓦片上。
“……”李药袖小声叨叨,“你好熟练哦。”
沈檀:“……”
李药袖佯作无事地从他衣襟又探出脑袋,循声往下一瞧。
只见杜家逼仄的小院中一坐一站两个妇人,正是阿杜娘和田秀娘,东边屋里的窗户纸上隐约透着“杜秀才”的影子,和往日里“读书”时一样。
田秀娘此时全然没有往日里尖酸模样,殷切地对坐着的阿杜娘道:“我的好姊姊,如今王家那个小姐是个薄命的,可见没有福气配上我们家阿杜。”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拉着阿杜娘粗糙的手掌,亲亲热热地说,“你看阿杜与我家秀儿是亲表里,从小知根知底,秀儿样貌不差,性格也好,将来一定会孝顺你的。”
阿杜娘沉默许久,依旧摇摇头拒绝了田秀娘:“是我家阿杜命硬福薄,你别再说了,我也是为了秀儿好。回去吧,秀儿还小,你还能好生相看。”
田秀娘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几乎像野兽般,要将阿杜娘吞吃入腹。
“娘。”杜秀才忽然在房中叫了一声,“我饿了。”
阿杜娘如梦初醒般,立刻道:“来了来了。”她看也不看田秀娘便弯着腰进了小厨房。
也就一天一夜没见,李药袖觉得阿杜娘仿若已是风烛残年,随时便油尽灯灭。
田秀娘扶着腰在院中站了许久,才终究满是不甘地离去。”
李药袖不由喃喃开口:“她走路的姿势,好生奇怪。”
沈檀已悄无声息地从瓦片上滑回树冠中,他懒散地就地靠在树杈上闭目养神:“她肚子里有‘孩子’了。”
李药袖懵懵懂懂:“哈?”
沈檀却不做解释,睡意朦胧道:“睡吧,晚上有的忙呢。”
他的睡意仿若能够传染,又或许昨夜的疲惫还未消散,李药袖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眼皮也渐渐打架……
……
午时刚过,江阳城中再度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光天化日之下,城中又一年轻女子暴毙在家中。仅仅是一个午睡的功夫,母亲喊那姑娘起来做绣活,进屋便看见地上墙面溅满了鲜血,自己的女儿开膛破肚地躺在床上,空荡荡的腹腔晃晃悠悠拖着没吃干净的肠子……
妇人当即晕了过去。
推堪司的司长带着司中所有人,连同青壮年一同在城中寻找那吃人妖物的下落。
城中错乱的脚步声响起在每条街巷中,沈檀藏身在田杜两家门口的槐树上岿然不动,他似睡得极沉,沉到李药袖被叫嚷的人声吵醒都未曾睁眼。
……
李药袖醒来时已经入夜了,江阳城中灯火通明,家家户户大门敞开,人声鼎沸,无人敢入眠,也无人敢在家中独处。
自中午那名未婚女子遇害了,那妖物似乎吃饱喝足收手了,到现在也未有异动发生,但城中巡防却更为严密。府衙的差役和戍卫队的人拿着火把挨家挨户地搜寻妖物的痕迹,但那妖物来无影去无踪,别说普通人,连推堪司的司长陈恒也未能寻到一丝线索。
陈恒看着灯火点点的深重夜色,对身旁的矮胖男人叹息道:“我本以为我们乃万物灵长,即便天变我等也得天垂怜,能引灵气入体修行法术,终有一日能走坦荡仙途。”他望着灯火点点的深重夜色,如那个叫沈檀的少年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