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抱着胳膊的,一副小大人模样地对沈檀他们道:“庙里屋子不多,你们就住以前的破僧房可以吗,可以就跟我来吧。”
沈檀常年在外漂泊,居无定所,住何处对他来说都是一样,他朝小和尚拱拱手含笑道:“多谢小师父了,敢问小师傅法号?”
小和尚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小僧法号法喜。”
沈檀颇为有礼道:“今日突然造访,还是容我等先行拜见一下主持方丈才是。”
小和尚没注意到他话中的“我等”,他撅起嘴道:“师父说了让你们自便,他老人家身体不好,不用特意相见。好啦好啦,还走不走啦?”
既如此说,沈檀也不强求,将小马驹栓在一处屋廊下便随着小和尚而去。
小和尚拿起蓑衣戴好,随意瞥了一眼安静蜷缩着的小马驹,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不会还要给它添水食吧?庙里好像没有它能吃的。”
沈檀白净的面容在兜帽半明半暗,许是下雨的缘故,他的声音也似浸了雨水般潮湿而冰凉:“不用给它吃食,一般的粮草它不吃。”
这么精贵?小和尚淌着水向前,颇为怀疑地看一眼一身破烂的沈檀:“哈?小马不吃粮草吃什么?”
沈檀咧嘴一笑,正巧一道闪电落下来,照亮了他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睛和森森白牙:“它吃人。”
小和尚呆了一呆,手上的油纸灯笼开始颤抖,他猛地甩下灯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冲向大雄宝殿哭叫道:“师父!师父!有妖怪!吃人的妖怪啊啊啊啊!”
李药袖第一次见到如此恶劣的沈檀,整只兽也呆若木鸡,这场大雨好像将这个少年身上某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释放了出来。
“好过分哟,小蛇~”小黑蛇幽幽地说出了李药袖的心声。
……
这座庙宇不大,即便没有小和尚带路,沈檀依旧畅通无阻地找到了位于西边的僧房。如小和尚所说,这里属实破落得可以,厚实的灰尘不知积累了几层,蛛网遍结,李药袖进来就连打了个两个喷嚏。
沈檀简单清扫了床榻上的尘土,从行囊里抽出张兽皮铺了上去,又从皮兜翻出半截蜡烛点上,那蜡烛不知是何材质做成,在漏着阵阵寒风的窗下竟燃烧得分外明亮。被放置在兽皮上的李药袖边抖身上的水珠边打量四周。
看得出这间庙宇在破败之前香火应当不差,墙壁上用彩绘精心描画着诸天神佛,只是如今色彩颓败,大部分神佛的脸面残缺不全,乍然一看,颇令人胆战心惊。
窗外雷声滚滚,一道道闪电将天地撕裂,声势浩大的雨势仿佛要淹没世间一切。
沈檀就这么站在门口,看了许久的雨,那道清瘦的背影让李药袖有种他随时也会埋没入雨中的错觉。
黑蛇自被沈檀敲了两棍子之后就有些意兴阑珊,整条蛇软趴趴盘在黑色的镇墓兽旁,尾巴尖戳了戳李药袖:“小兽,你饿吗?”
“……”李药袖一爪拍开那条尾巴,“我不叫小兽。”
黑蛇愣了一下,尖尖脑袋凑过来,很认真地问:“你们镇墓兽也会被起名字吗?好讲究哦,那你叫啥?”
一直看雨的沈檀不知何时也静静看了过来。
本来脱口而出的名字忽然卡在了李药袖嘴边,是啊,她现在只是个无父无母,无亲无朋的镇墓兽,所有相识的故旧都消失在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劫难中。李药袖漫长的反射弧终于感受到了迟来的孤寂,过了许久,她轻轻地说说:“李药袖,”在黑蛇不解的眼神中,她慢吞吞地重复说了一遍,“李药袖!”
一道惊雷落下,炸开在天地当中,却没盖住她的声音。
时隔多年,她终于再次说出自己的名字,这一刻,好像她失去的某种作为人的本质重新回归到了体内。
黑蛇被她吓了一跳,委屈地呜咽了一声。
一只手搭在镇墓兽昂起的脑袋上,轻轻抚了抚,少年微微笑道:“好凶啊,小袖。”
小袖……曾经也有人如此亲昵地唤过她的名字,只不过那人万万不敢僭越将爪子搭在她脑壳上。
李药袖不留情面地一爪推开那只手,十分严肃地对沈檀道:“人兽授受不清,你自重。”
沈檀:“……”
沉默的气氛中突然插入一道颤抖的声音:“施、施主?师父让我给你们送点斋饭。”法喜小和尚抱着个食盒怯生生地站在僧房门口,哪还有方才机灵鬼的模样。他被方才的沈檀着实吓到了,可现在再看他却又没有那种阴森可怖的感觉……
沈檀搓了搓被甩开的手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起身道:“多谢方丈好意了。”
法喜小和尚忍着恐惧将食盒递给眼前的少年郎,乱晃的眼神落在装石头的小小镇墓兽上停了停,本想掉头就跑的双腿站住了,他又忍不住看了看那个呆头呆脑的小石兽。
沈檀接过食盒却未打开,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雨幕中矗立的大雄宝殿,笑道:“方丈如此盛情,我不去拜访实在说不过去,能否请小师师父再代为通报一下?